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逸竹一路奔著,喘著,穿過街上重重詫異的眼光與謾罵,他不打算去哪裡,只是無止境的往前跑,彷彿答案就在路的盡頭…

「呼…呼…呃…」胸口與腹部傳來的劇痛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。逸竹兩手撐地跪著,大口大口地喘著,讓頭腦從缺氧的昏眩中清醒過來。

(…)

拳,緊緊的握著,淚,潸潸的流著。

這是誰的錯?這又該怪誰?眼前的這一幕又代表什麼?駭浪在心裡顛覆著。原本剛從弈翔那邊聽到時,逸竹還半信半疑,但是今天卻在街上遇到她—夢蝶,他第一個用心去愛的女人—和他—那個不知何時搶走夢蝶的人。他們就這樣牽著手,忽略了任何人的存在,包括逸竹…這時候的夢蝶,看起來比在逸竹身邊的任何一個時刻都開心…逸竹回頭就跑,一直跑,一直跑,直到生理的疲勞戰勝心理的煩躁…

停下腳步,好不容易恢復平靜,腦筋裡卻還是一片空白…接下來該做什麼?該怎麼辦?逸竹仍完全理不出個頭緒來。只是不自覺地放任腳步往最熟悉的方向走去…

「您撥的號碼沒有回應,請稍後再撥…」

奕翔的手機撥不通,但逸竹仍向著弈翔的租屋前進。他知道,奕翔的手機跟許多人的一樣,純粹裝飾用—重要時就是派不上用場。

「嗯…三樓…18號…」

「叮咚!」「叮咚!」「叮咚!」「叮咚…」

「…」「喂!奕翔!開門啦!是我!逸竹啦!」

喀!

「進來吧!」

「欸!搞什麼啊!人明明在家還要我按門鈴那麼多響才來開門!」

「…我不是說找我要先報上名字的嗎?」奕翔沒好氣的說著。

心情正糟的逸竹哪裡聽得下這些話…

「嘖!都什麼時代了你還在玩保密防諜那一套啊?連我進個門都還要做身家調查啊?要不要把戶口名簿也交上來?」

「夠了沒?」奕翔不太想解釋什麼。

「還沒!拜託你正常一點好不好?雁鈴都走那麼久了,你還是這個樣子,你到底要封閉自己到什麼時候!」

「閉嘴!不要扯到雁鈴身上!你根本不知道她對我有多重要,少在那邊大放厥詞!」本來逸竹的口氣就已經讓奕翔很不悅了,這會又提到雁鈴,奕翔的火氣就上來了…

「對啦!我是不懂啦!為什麼一樣從小玩到大,友情卻比不上愛情,我連個死人都比不上!」

「夠了!滾!你給我滾!」

「去!誰稀罕呀!」

奕翔重重地甩上門,逸竹則轉身忿忿的下樓。

走在路上,一幕幕熟悉的景物,都是曾經有她的地方,走著,彷彿她人就在身邊—以前逸竹很喜歡這種感覺—即使她人不在,但眼前看到的,耳畔聽到的…一切一切,合起來仍是她。

但他現在卻恨透了這樣的感受—這只讓他倍感寂寞…彷彿在嘲弄他幸福的時光,已經遠離…

駐足在天橋上,望著熙來攘往的人車,逸竹突然好忌妒他們的忙碌…至少他們可以忙到忘了自己,忘了孤寂…

(是不是…我已經失去她了?我又是哪裡做錯了?)

豆大的車燈在他漸漸模糊的眼裡漸漸交織成了一片流星雨…

※※※※

雨,越下越稀落,逸竹的心情也越來越低落…

(…誰!)

回過神來,一隻手正搭在逸竹的肩頭上…

「這麼晚了,怎麼你還在這裡?」

「奕翔…是你啊…」逸竹不自覺的拭了下臉頰,不想被發現傷心的痕跡。

「抱歉…剛才你有急事找我吧?我剛才心情不太好,遷怒了你,別見怪呀!」

「怎麼會呢?再說剛才是我的口氣不好,錯的人是我才對…」

「算了,別計較那麼多了,再到我那邊坐坐吧?」

「好啊!順便帶點小吃過去,可以吧?我們…也很久沒有好好聊聊了…」

「那有什麼問題?走吧!」

剛才那場架吵的像假的一樣…

不久,兩人面對著滿桌香氣四逸的雞排、甜不辣、花枝丸。一股溦微暖意填補上了逸竹心中失落的空缺。

「嗯…還是只有你最懂我…」逸竹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滄桑…這種聲音對奕翔來說不算陌生…彷彿是以前的自己在說話。

「對了,你剛才急急忙忙的跑來找我,是不是為了夢蝶的事情?」

「是啊…」對於奕翔猜到怎麼回事,逸竹倒不覺得意外。

「你都看到了?」

「嗯…他們…就…就牽著手…從我面前走過去…」一回想起那一幕,逸竹的情緒又沸騰了起來。

「冷靜點…激動只會讓你越來越亂,理不出頭緒…」

「…」

「其實光是牽個手,並不能證明什麼—」奕翔試著把事情單純化。

「等等—…奕翔,我想這件事我不能把你扯進來…還是我自己來處理吧!」

「呃…」奕翔會心一笑。

「剛才在天橋上,我靜下心想了想…的確,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…」

「你能這麼想就好…」感情,奕翔不是沒有經歷過。只是,這方面的是他一向保持低調。他覺得那是兩個人的事情,外人不能,也不應該介入,外人再親密,也不會有小倆口彼此知心。

「逸竹…我們難兄難弟這麼久,你的事我都清楚…只是感情的事,我這外人也實在幫不上麼忙,頂多分享你的心事,分擔你的憂傷…」

「奕翔,這就夠了…抱歉,又給你添麻煩了…」逸竹決定暫時再把事情放回心裡。一切都等到見到夢蝶再說吧…

「呵…好,這事我們就先丟一邊,今天就狂歡到天亮!」其實奕翔也明白逸竹想做什麼。換作他自己,他也會選擇這麼做,所以也就不多說麼,就讓自己盡一個朋友的本分吧…

「明天還要上課呦~」

「管它的,開心就好!」

兩人忘我的敘著…

※※※※

凌晨三點多,逸竹躺在床上,兩隻眼睛靜定定地望著天花板。回到家三個多鐘頭,逸竹什麼也沒做,就只是一直靜靜地躺著。人是靜著,但心思卻沒有跟著沉澱…心中有無限多的可能推敲著…下意識的想吞一下口水,卻發現嘴好乾…起身拿著杯子去裝水,不經意地瞟了四週一眼…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個鎖住的抽屜上…。逸竹開了抽屜,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疊收得十分完整的信。重新打開信封,逸竹一封封仔細地再讀一次。無庸置疑的,這是夢蝶寫給逸竹的情書,只是,此刻讀起來,心情卻完全不一樣…看完,逸竹順手把信一甩,讓它們隨處飄蕩。再次倒回床上的逸竹,心底作了個決定…

※※※※

七點二十分,逸竹努力地把剛閉上的睡眼睜開…

(ㄚ…遲到定了…)

(反正都是遲到…早到晚到都沒差囉…)

打定主意,逸竹便慢條斯理的收著書包,不知道基於什麼心情,逸竹把那堆信也給掃進書包裡…一時想不到漏了什麼,逸竹抓起掛在門把上的外套,走到玄關準備穿鞋時,卻瞥見有封信塞在門縫底下。拿起信,逸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跡,逸竹馬上明瞭誰是這封信的主人。遲疑了一下,逸竹人選擇將信打開…

「竹:

幾天沒見到你了(想你喔…),最近你都在忙些什麼呢?抱歉喔,前幾天家裡有急事,連聲再見都來不及說就走了…學校我也請了幾天假,看樣子全勤是泡湯了…

當你收到這封信時,就是我已經回來了,到心理系館找我吧!我們好好聚一聚!

蝶 」

隨手將信收進書包,逸竹出門了。

剛跨進校門口,校警伯伯劈哩啪啦地開砲了。

「嘿!小伙子!昨晚又去哪風流了?小孩子就該乖乖地準時上課…喂!你遲到我還沒登記呢!別走啊!喂…」

逸竹沒搭理那滿腔熱血的退伍老兵,逕自走進教室去了。

「報告。」

「喔!是你呀,龔逸竹!進來吧,什麼事又讓你遲到啦?」

「沒有啦…睡過頭了…」

「好好好,沒關係,趕快坐下。好,各位同學我們繼續上課…剛才講到哪?」

第一節課的李教授脾氣是出了名的好,逸竹對自己常在他的課遲到感到有些過意不去。就定位後,逸竹四處張望著,想看看有沒有人還沒來,想減輕一點罪惡感。於是他把希望放在奕翔身上—那隻夜貓子可也是遲到大王呢…逸竹回過頭,結果奕翔早就到了…不過,仔細一看,他正低著頭打瞌睡呢…

一到下課時間,兩個人精神就來了…

「逸竹,心裡有沒有好過一點?」

「…」逸竹笑著,沒有答腔。

「我聽說夢蝶今天回來上課了,你要不要去找她?」

「連這你都知道啊?」

「我還知道你今天穿錯鞋子了…一腳黑一腳白的…」

「…哎呀!」逸竹低頭一看…還真的咧…怪不得走起路來怪怪的,別人的眼神也怪怪的…

「扯遠了…今天下午沒課,要不要去找她?」

「嘿!怎麼你一副比我還著急的樣子?是不是…」

「ㄟ!別亂猜!我只是想過去跟雪雯談一些社團的事情,剛好順路…對了,你到底要不要去找她?」

「要啊!不過得先換雙鞋子再去…對了,這件事你不要插手喔!」

「放心…我知道…」

「那…下午兩點半,我們圖書館前見!」

「OK,就這樣!」

逸竹步出校門口,試著忽略別人好奇的眼光(都讀到大學還會穿錯鞋子…不是故意的就是有毛病…),一路走回家。

邊嚼著速食店買來的午餐,逸竹一邊盤算著下午見面時該說些什麼…

※※※※

「嘿!逸竹,你來啦~」

「…?奕翔,難得你沒有遲到耶!嗯?你旁邊這位是…」逸竹注意到奕翔旁邊站著一個陌生的女孩…

「她是…」

「你好!你就是龔逸竹吧?我是大研社的公關,洪珮律,你只要叫我Pansy就可以了!請多指教!」

「『紅配綠』?那是妳的本名嗎?」

「不可以嗎?」

「沒有啦…大研社?我怎麼沒聽過呢?」

「那是她們正要成立的社團—大氣研究社。」一直被忽略的奕翔終於插上話了…

「我正要帶她一起去找雪雯呢!Pansy的美工可是一流的喔!」

「人都到齊了吧?出發吧,翔、竹。」

「呃…」第一次見面就被人家這樣叫,逸竹還真不太習慣…

「別見怪,別見怪,她一向是這個樣子。」

「叫三個字很麻煩嘛…而且這樣比較親切啊!」

「呃…算了算了,我們走吧…」

三個人便往心理系館出發了。

「對了,逸竹,你知道嗎,Pansy今年剛從橫濱回來喔!」奕翔想挑個話題來聊聊。

「哦…」逸竹懶洋洋的回答著,他對眼前這個半生熟的女生沒什麼好奇的,更別說會想知道她去過哪裡,做過些什麼。奕翔見狀,不死心的繼續說下去。

「還不只這樣呢!她是『今年』才從橫濱回來喔!」奕翔故意加重語氣,想引起逸竹的注意。

「『今年』?」

「對啊!Pansy她是在日本出生的,母親也是日本人,她還有個日本名字呢!好像叫…」

「喂!我有准你說出來嗎?」

「抱歉抱歉…逸竹跟我是從小到大,無所不談的死黨,在他面前,我幾乎是沒有秘密的呢!」

「哦?一起從小到大啊…那,他也跟你一樣是個新好男人囉?」

「哈~別鬧了~!」

一直跟在奕翔跟珮律後面的逸竹,看著他們的背影,有種相似的痕跡…

(是我多心了吧…這女孩…跟雁鈴有點像耶…)

「對了,奕翔,你是幾時認識Pansy的?」

「喔…是上個月社團公關集會的時候吧…」

「ㄟ?那麼多人你偏偏就認識她?怎麼認識的啊?」

「我看到他,他看到我,就這樣!」珮律突然插上話來。

「…」逸竹知道,這種情況下,不適合再多問些關於兩個人之間的事情。

(這女孩…)不知怎地,逸竹心底泛起了一股酸酸的感覺。

三人來到心理系館下。時間早了些,心理系都還沒下課。活潑的珮律又開了話匣子。

「翔,你說那個雪雯是心理系的啊?」

「沒錯!」

「嘻嘻~那正好呢!我一直都很想知道,到底什麼樣的人會去讀心理系呢!」

「嘿~聽妳這樣說好像讀心理系的都是怪人似的…」

「這我可沒說喔~不過真的好奇怪,為什麼會有人想知道別人心裡的想法呢?好像在窺視別人的心事一樣…」

「我不知道ㄟ…問問看逸竹吧!看他的心事有沒有都被夢蝶看穿了。有沒有啊,逸竹?」奕翔打趣地消遣著逸竹。

「…」當奕翔轉頭看到逸竹沉著臉站在角落時,馬上意識到自己聊的太開心了,竟完全忽略了逸竹的感受,但逸竹馬上開口把話接上。

「她呀…她才不懂我的心事呢…倒是現在我真的搞不懂她了…」

珮律聽得模模糊糊的,奕翔倒是聽出了弦外之音,也就不再作聲了。

樓上傳來紛擾的人聲。下課了。

「Pansy,雪雯說她會在教室等我們,我們趕快上去吧!」奕翔邊說邊把珮律帶離現場,還使了個眼色給逸竹。逸竹會意了,笑著點點頭。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,逸竹閉上了眼,深呼吸,靜靜地等著夢蝶的身影出現…。

十分鐘後,走廊上早已是人影淨空,逸竹仍一個人站在樓梯口,四處張望,卻看不到夢蝶。逸竹心裡有點兒慌了…

(會不會是剛才一不留神,就讓她給走掉了?還是…被別人給接走了?)

逸竹心裡不安,便想上樓去看看,而此時樓梯口傳來嘻笑的聲音…

「雪雯?妳不是說好在教室等我們的嗎?怎麼跟會跟夢蝶在一起呢?害我們找了好久耶!」

「對不起,對不起啦~小蝶才剛回來,人家忍不住跟她聊了起來,不知不覺就走出了教室了…」

「算了算了。夢蝶,逸竹也有來喔!現在他正在樓下等妳,快去吧!」

「翔~你怎麼都不介紹人家出場?害人家好像隱形人一樣呆站在著…」珮律突然嗲著聲音插上話來。

「奕翔,逸竹真的有來嗎?那,小雯,我先走了喔!」夢蝶說完揮揮手,便走向樓梯,卻意外瞥見正再樓梯口的逸竹,奕翔見狀,便急忙藉故把其他人帶離現場…

「好了,有什麼事進教室再說吧!我的腳痠死了~」

「翔~趕快介紹人家出場嘛~」

「呵呵~想來妳就是洪珮律吧?我是雪雯,奕翔應該跟妳提過我了…小蝶!我們先走了!」

語畢,三個人就轉進教室去了。這邊的夢蝶,早已迫不及待的依偎到逸竹身邊…

「竹…我好想你喔…」夢蝶邊說整個人邊傾向逸竹身上去。逸竹這時卻遲疑了半晌,才伸出手臂接住差點整個人跌下去的夢蝶。

「ㄟ!你很壞耶!想害人家摔倒啊!」

「呃…沒有啦…」

「走吧,竹,到我們常去的那家紅茶店~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…」說著,夢蝶邊牽起逸竹的手。

「好啊…」逸竹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…逸竹覺得夢蝶仍是那麼溫柔,她的握起來仍是那麼柔軟,那麼溫暖…看來,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吧…

走著,兩個人邊敘著舊情往事,邊打鬧嘻笑,只是,心裡有個疙瘩的逸竹,總是有那麼一點放不開…夢蝶也發現了,逸竹抓著夢蝶的手似乎透露出了那麼一絲不信任。甚致連夢蝶主動要求接吻時(這動作以前是逸竹在做的),逸竹拒絕…氣氛僵了起來…

「竹…為什麼?」

「呃…沒什麼…我早上沒刷牙,嘴裡臭臭的…」逸竹含糊地應著。

「騙人!上次你剛吃完臭臭鍋,還不是硬給人家…」

「哎呀…反正我今天不想嘛…」

「ㄟ!你今天一直都怪怪耶…講話一直有一搭沒一搭的…」

「沒…沒有啦…」

「哼!不想看見人家就說一聲嘛…算了,不想陪我就算了!」

說完,夢蝶甩開逸竹的手,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,逸竹來不及攔住她,呆在原地看著她離去…。

※※※※

該說的話還是沒說出口。逸竹獨自一個人坐著喝悶茶。正在紅茶店打工的英凱,趁著端茶的空檔,過來哈啦。

「ㄟ,聽說你馬子今天回來了,怎麼沒帶過來哈幾杯?」

「…」逸竹只管低著頭,玩著吸管。

「是不是吵架了?哎呀,小倆口偶爾吵吵架,鬥鬥嘴,沒什麼了不起的啦!我在這裡打工半年多了…」

「喂!小子!再混俺扣你薪水!」

「哇~老頭子不要啊!我這個月的薪水只剩三分之一了耶!那,逸竹,我先去忙了,你慢坐啊!」說完,英凱轉身就走了,逸竹仍只管低著頭玩弄著他的吸管。

(怎麼了…都告訴自己是想太多了…怎麼還是對她這麼冷淡?)

(可是…她跟別人牽著手,走在一起,那也是事實啊…)

(只是…這件是不問個水落石出的話,我就沒辦法全心去愛她,不是嗎?)

(嗯…我一定要問個清楚!)

做好了抉擇,逸竹起身就離開,完全忽略了英凱叫他付賬的聲音…

(只是…你真的還能繼續愛一個…有背叛你嫌疑的人嗎…?)

(但…我也不想就這麼把這段感情放著,讓它付諸流水…畢竟…我們彼此都付出了許多…)

(那會不會只是你單方面的想法?或許…她早已不在乎你)

(我不知道…一切等見了面再說吧…)

走到夢蝶租的公寓門口,正要按電鈴時,門就先開了…逸竹下意識的躲了起來…只見打掃的歐巴桑拎著垃圾袋跟掃具走了出…逸竹有點好氣又好笑。再度走向門鈴,逸竹心裡正猶豫著是否該按下去時,門口無聲無息地又閃出一對人影…

「蝶!」

「呃…逸竹!」夢蝶十分吃驚。

兩人呆在原地,一語不發,倒是在夢蝶身旁的人先開口了。

「『蝶』?你是誰呀?叫的那麼親切…」沒注意到逸竹臉上的慍意根緊握的拳頭,那人轉身向不知所錯的夢蝶繼續說著…

「蝶妹,怎麼了?臉色突然變得這麼難看?哦…我知道了,一定是這傢伙長欺負妳…」

「哥!別再說了…」夢蝶連忙制止。誰知道這一聲“哥”卻把逸竹的怒氣全惹了上來…逸竹知道夢蝶是沒有兄弟姊妹的,這個“哥”…

拳,轟了出去。

「混蛋!」逸竹忿忿的輪起拳頭,準備再向已摀著臉在地上打滾的人打下去…

「逸竹!住手啊!事情…」夢蝶挺身制止,卻換來毫不留情的巴掌…

「呃…」夢蝶莫名地挨了巴掌,順是把臉別了過去,用一頭長髮遮住了表情,只看見她用手掩著受傷的臉頰…

「妳…妳…算了!算了!我不管妳了,我不管妳了!我。不。管。了!」逸竹用著顫抖的手指著夢蝶叫罵著,隨即又崩潰似的大嚷著…

逸竹轉身就走,留下一個受物理傷害的男人,跟一個受心理傷害的女人…

「不是這樣的…我沒有…我沒有…不是的…不是…」夢蝶無力地跪坐在地上,低著頭,掩著臉,低聲地,不停地啜泣著,喃喃著…那男人用手按著自己的鼻子,一邊起身走向夢蝶。

「X!X的…那混蛋…最好不要再讓我碰到,不然讓你吃不完兜著走!喔~蝶妹,妳沒事吧?」

「走開…」

「呃?」

「走開!」

「蝶妹?」

「我叫你走開!聽不懂是不是!」夢蝶一邊哭著,一邊幾乎是罵人的語氣喊著。

「可是…」那人再次接近夢蝶,想看她的臉。夢蝶別過臉去,不想被看見,但那人卻再接近,夢蝶一巴掌打了下去…

「妳…」

「走開啦!」

「X!每個人都這樣!見面就扁人!好!我走!」

「衰爆了!」那人丟下一句話,也走了,只留下夢蝶仍低頭掩面啜泣…

※※※※

逸竹坐在奕翔桌前,低著頭,一語不發。桌上,放著幾瓶逸竹剛買來的啤酒。

「怎麼了?想借酒澆愁啊?」

「…不用你管…你只要靜靜的陪著我就好了…」說著逸竹扳開拉環,頭一仰,大口大口的灌了下去。

「噗!」雖然只是啤酒,但對平常滴酒不沾的逸竹,仍是苦澀得難以下嚥…

「喂!不會喝界不要逞強嘛!還噴得我滿桌都是…」奕翔邊說邊哪著抹布擦桌子。本想在嘮叨幾句,但看到逸竹憔悴得慘不忍睹的模樣,也就不忍在苛責些什麼。

一會兒,逸竹一手插著頭髮,一邊喃喃唸著…

「我怎麼了…我到底做錯什麼…我…我…」說著,逸竹哭了。

奕翔只是坐著,不知該怎麼安慰他。

「叮咚!」「叮咚!」「叮咚!」「叮咚!」「叮咚!」

「…」

「叮咚!」「叮咚!」

「喂,奕翔,你不去應門啊?」看奕翔無動於衷,逸竹先開口了。

「他還沒報名字呢…再說你現在這副模樣,誰在門外就嚇了誰!」

「我才不信咧…你懶得去,我去!」逸竹起身要去開門。

「叮咚!」「叮咚!」「叮咚…」

「奕翔!是我!夢蝶啊!你在家嗎?」逸竹愣住了。

(!)(是夢蝶!…她來這兒做什麼?)

正當逸竹心裡百味雜陳時,奕翔心裡有主意了…

「逸竹!躲到裡面去!快點!」

「喔…好!」逸竹一時拿不定主意,被奕翔一推,就跌進廚房去了。

接著奕翔趕忙把房間還原到他一個人在家時的樣子,然後他開了門…

「啊~逸竹嫂!請進,請進!」奕翔開了門,邊打量著夢蝶跟…那個男人。男的在鼻樑上貼了繃帶,女的掛著墨鏡、帶著口罩。此時的奕翔,心裡對夢蝶有著幾分輕蔑,卻一點也不路痕跡。

「妳後面這位是…」

「我…可以進去再說嗎?」夢蝶的聲音李,帶著幾絲哭過的哽咽和傷心的啞音。

「當然,當然。」

走進屋子裡,夢蝶除掉了偽裝─奕翔看到的,是一雙哭腫、哭紅的眼和呈紅紫色的掌印…。

「夢蝶,那個傷是…」奕翔明知故問。

「那個…那個是…」提到傷心處,語帶哽咽的夢蝶又哭了。

「那是被她男朋友打的,眼睛,也是為他哭腫的!」那男人終於說話了。

「你是…」

「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。我是夢蝶的堂哥,我叫梁星藻,你叫…戴奕翔,是吧?」

「是…」

「那個叫龔逸竹的,是你的朋友,沒錯吧?」

「是…」星藻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,讓奕翔擔心星藻是不是專程來找碴的…如果真要找麻煩,逸竹可就麻煩大了…

「你知不知道我們要來做什麼的?」

「不知道…」

「奕翔…我…我知道你跟逸竹好,我…我想在你面前澄清一下…」沉默以久的夢蝶說話了。

「跟我澄清?應該跟逸竹吧?」

「沒有用的…我知道逸竹現在一定氣在頭上…他不會相信我的…他誤會我了…」

「我懂了…妳想告訴他什麼?」

「…奕翔…你知不知道我前一陣子請的是麼假?」

「不知道…」

「是…是…」說到這,夢蝶的眼眶又紅了。星藻見狀,便把話接了下去。

「夢蝶的祖母過世了…前一陣子她是回去奔喪的。她跟她祖母的感情很好…說來夢蝶幾乎是在她祖母照顧下長大的…」夢蝶的祖母,逸竹是知道的。因為夢蝶總三不五時地提到她的祖母有多麼慈祥、和藹。逸竹此時自責了起來…

(原來…夢蝶在我面前一直在故作輕鬆、強顏歡笑…)

(但…我不但沒盡到一個情人的本分,連…連個朋友的責任我都沒有盡到…)

逸竹的思緒被再度發言的星藻打斷…

「那幾天…夢蝶好幾次都傷心到暈了過去…後來夢蝶要回來上課了,剛好公司派我到這附近出差,她的家人就交代我過來這邊照顧她幾天…」星藻一口氣把事情的始末說明完,夢蝶則靜靜的邊聽邊拭淚。

「本來我聽說她有個男朋友,我以為,她回來至少還有個慰藉,誰知道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…」聽星藻這麼說,奕翔不禁有點尷尬了起來(別忘了是誰跟逸竹說這件事的…),連忙替逸竹說話。

「不…其實他是相當好的人…我想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…」

「誤會就可以動手打人嗎?」星藻仍憤憤不平。

「哥…算了啦…奕翔…這件事就交給你了…我們回去吧…」

「等一下…梁星藻,借一步說話好嗎?」

「喂…!」也不管星藻同不同意,奕翔一把把星藻抓出門外,順手把門反鎖,留下不知所錯的夢蝶和…逸竹。

而夢蝶正對奕翔的舉動感到莫名其妙,才要起身去開門時,一雙手將她環腰抱住…

「夢蝶…對不起…對不起!」逸竹越說越激動,埋在夢蝶肩上的臉也滲出灼熱的淚水,滴在夢蝶胸前…

夢蝶卻掙開逸竹的手,逸竹一驚,急忙再往前抱去─他怕夢蝶不肯原諒自己─卻被轉身撲過來的夢蝶緊緊抱住…逸竹也感到胸前一陣溫溫,濕濕的…

「別說了…別說了…你知道了就好…」

逸竹把手貼在夢蝶臉頰掌印上,另一手托起夢蝶的臉頰…

「嗯…?…嗚…!」

狀聲辭─啾!

逸竹喉嚨裡咕噥了三個字,只有夢蝶知道他說了什麼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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